所以说,“一切处所,一切时中,念念不愚,常行智慧,即是般若行。”“用自真如性,以智慧观照,于一切法不取不舍,即是见性成佛道。”
智慧不但表示一个人能够从许多偏见、主见、欲望的尘劳之中解脱出来,同时也表示能够在我们的潜意识之中解脱,使自己走向醒觉,能够独立判断和自由思考。自性本身就是生活的创造力。但是由于许多成规和禁制将自性抑压而成为潜意识的一部分,往往在意识控制不住的时候,以非理性的方式去表现出来,就成为一种执着或者偏见,甚至可能是一种抗拒或者不道德的反应。智慧是原原本本从我们的自性而发挥出来,是未经扭曲变形的意识和知见。这种意识和知见是清醒的,有创造性,它是入佛知见的根源。抑制与染着有关,染着愈深,自由的心灵就会受到严重的扭曲。
禅的旨意,不是要使一个人成为某种规范的奴隶,而是使自性智慧大放光明,从而也就产生六度万行。三世诸佛、十二部经在人性中本自具有。人只要不被抑制,智慧是本源的,醒觉也是本源的。但很不幸,现代人太重视感性的生活,欲望因为不断的刺激而增高,满足欲望的方法就无所不用其极。这种心,能够不断地被激荡,就形成心灵世界的波浪。
《坛经》说:“人我是须弥,邪心是海水,烦恼是波浪,毒害是恶龙,虚妄是鬼神,尘劳是鱼鳖,贪嗔是地狱,愚痴是众生。”看一看现代人的生活,对人我的对立,多工于心机,强烈竞争和欲望高涨的情形之下,就能够解释我们是不是用与生俱来的智慧、与生俱来的光明去过我们的生活。
第三点,自性的要诀就是离生灭。人总是在待人处事中生活,所以随时随地都在运用心智。这个心智的主宰,其实是什么呢?是般若。它是明白的本体,般若的本体,是很明白的,不是一片要开拓的荒地。这光明的本体因为受到许多干扰,很容易就会失去光明的一面,如一潭溪水一样变得波浪四溅,无法澄清照现四周的倒影,以致在待人处事之上让人而失察。为什么在这个本体里面,被激起小波和大浪呢?当然是因为有所求,有所攀缘,有足以动心的欲望和动机。生活是“我”与环境之间的互动作用。因为我们能够在平静的状态之下去运作,这样,没有什么可动容动心的了。
相反,如果因为着境而有所作为,例如,想要实现一个自己能力不能够达到的欲望,或者追求别人赞美,勉强去做一些不应该去做的事,这样平静的心就被境牵着走,本性就会被作为的波浪所蒙蔽。我们起了作为的心,才有所生,才生出操纵的心机。有所生,就有所灭;有所灭,也就想逃避某种现实。所以说:“着境生灭起,如水有波浪,即名为此岸。”
相反,如果我们以清净心去生活,外于欲而行,而不受名利所奴役,无论在做什么事,自己能做主,智慧的本体就时常显现。《坛经》说过:“若无尘劳,智慧常现。”人的创造性,只在放下执着之下才产生的。所以,“离境无生灭,如水常流通,即名为彼岸。”
由以上的说明,我们就容易理解禅的意旨,在于一个人的彻底醒觉,使一个人的内在本身与潜能流露在生活里面,这样就是见性的本义。《坛经》说:“但于自性,常起正见,烦恼尘劳,常不能染,即是见性。”这样就能够内外不住,去来自由,心灵之上才有“如水常流通”的活泼和“通用无滞”的活力。
禅的见性训练,自古以来就有南北两大派别。北禅以神秀为代表,偏向“三学”之中“戒”和“定”的训练。南禅是惠能所传的,偏重“定慧等持”的训练。但是“戒”,其实也是很重要的一环。定和慧,更是见性功夫的着力之处。所以戒定慧三学都很重要,这是必须要阐明的。
虽然自性的般若本自具足,但是本来就有的自性法身,就会因为被尘劳和烦恼所蒙蔽,被种种的外境所牵引而不能够显露它的功能,这样丧失了光明的一面。尘劳和烦恼,都是我们的追求占有和不合理的欲望所引起的。因此,如果没有生活的格律,很难防止烦恼和尘劳的侵袭。
由心理学观点来看,每个人在生活里面必须有一个格律。如果没有格律,往往就会失去自制。所以格律是一个人走向成长和实现的条件。对于一个学佛的人来说,戒律是极其重要的。因为没有戒律,就没有行持,就没有修行,所有的道行就没有根基。佛陀释迦牟尼在《遗教经》之中,特别强调格律的重要。因为有了格律,我们的行为才有准绳。佛陀说:“戒是正顺解脱之本,故名波罗提木叉。因依此戒,得生诸禅定,及灭苦智慧。”戒律能够使自己免于放逸,能够防范种种欲望和虚妄的侵袭,所以有助于我们自性般若的彰显。
一个人,在没有开始学禅之前,心里总是充满着不合理的抱负和欲望,所以就会引起心理上的烦恼和焦虑。在思考上,往往会受先入为主的成见所拘绑,生起种种的分辨和执着。这样,这个时候我们不但就会丧失生活的创造力、生活的智慧,同时也容易被妄想所欺瞒而误入歧途。一个不能够自我控制的人,好像“蛮牛”一样,可能到处都会闯祸,自以为是的恣情纵欲,在外表看来,好似是自由,但是事实上就很严重违背生活的道理。
所以,记得明朝普明禅师所作的“牧牛图”,在里面他说明修行的步骤,就是由戒开始。他在第一幅图《未牧》的时候,所题的诗说过:“狰狞头角恣咆哮,犇走溪山路转遥。一片黑云横谷口,谁知步步犯佳苗。”人的野性和智慧是并存的,就如神会和尚所说:“佛性与烦恼俱。譬如金之与矿,俱时而生,得遇金师,冶炉烹炼。金之与矿,当自各别。金则百炼百精,矿若再炼变成灰土。《涅槃经》说:‘金者喻于佛性,矿者喻于烦恼。诸大乘经论,具明烦恼为客尘,所以不得称之为本。烦恼为是暗,如何得明?’”
《涅槃经》说:“只言以明破暗,不言以暗破明。”以明破暗的方法,首先以生活格律去调伏同智慧并存的烦恼。普明禅师《牧牛》第一部,就是用格律去初调,即初步去调伏。他的题诗说:“我有芒绳蓦鼻穿,一回奔竞痛加鞭。从来劣性难调治,犹得山童尽力牵。”这里所谓的“芒绳”,就是生活的格律。如果没有格律,就不能够制服内在并存的烦恼而显露我们自性光明的智慧。没生活的格律,在价值分歧的社会里面,必然就得一个结果,就是会迷失自己。
当我们的心灵不被境牵住走的时候,我们就处于“定”的状态。在这种状态之下,我们就返回做回我们主人的地位。由这个境界所生的,所生的心,就是“慧”。《金刚经》所说的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就是慧定并俱的结果。定与慧是一体的两面,离开定,就没有慧;离开慧,也就没有定,这不是两样的东西。清净法身,就是定慧的家。定慧所流露出来的就是前面所说的“平直心”。它的作用就是一般所谓的“直观”。直观所给我们的信息,既不是分析的、系统的、逻辑的,也不是语言文字或知性的。直观给我们的是综合的、统觉的,是直接体验的。所以“直观”将一个人带入意义丰富的生活。这种定慧俱足的平直观照,就是平常心。它使一个人能够在平常生活之中落实体会出喜悦、恬淡的乐趣。即使一件很平常的事,对你来说,也变得很妙悦动人。这个时候的内在心理生活意义丰富,也因为一个人是很丰足和喜悦,他不需要作为。
《六祖坛经》说:“定慧一体不是二,定是慧体,慧是定用。即慧之时定在慧,即定之时慧在定。”现在,如果我们将“定慧”去分别说明,那么,“定”是“禅那”。 “慧”是什么呢?是般若。惠能大师教训说,如果禅那与般若是同一样东西,那么,哪里有禅那,哪里就有般若;哪里有般若,哪里就有禅那。般若与禅那是分不开的。
在惠能之前,这两者是被分开的,于是它们的同一体是没有被清楚肯定,结果会牺牲了般若,而强调禅那。佛陀最珍贵的开悟体验被人当作静态来解释,以致将空的意义看成死的东西,如一潭死水。惠能却使开悟的体验重新受到重视。那什么是禅那呢?禅那,是一种平静的训练,目的是使心里有平静的机会,将我们的烦恼去加以调伏,禅那将虚幻而卑俗的心念导向真挚和诚实,使我们对于超越感官的事态感到兴趣。它在我们的心里面沉淀一种精神力的存在,可以沟通有限与无限的鸿沟。最后,禅那教我们脱离无明的枷锁和痛苦,安全地将我们度至涅槃的彼岸。
根据日本铃木大拙先生的看法,禅那对人类心灵的益处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:第一,可以使我们平静,控制情感,节制欲望,而没让我们堕入情和欲的漩涡或者激流之中。禅那第二点有助于知性的明彻,将我们的心集中在当时的事物之上。第三点,有益于储存精神的力量,以免虚耗我们的精神。因为一般人都耽于浪费精神力量,遇到强烈的冲动或刺激,稍作挣扎,精神就会瘫痪。第四点的益处,禅那可以帮助我们接触永恒的价值,也能够有效去排除我们生活之中的琐碎事物的纠缠和干扰。
坐禅,在《坛经》里面的解释就是:“外于一切善恶境界,心念不起,名为坐;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。”又说:“外离相为禅,内不乱为定。”很明显,当一个人能够不随境转,不在境上去生心,而由我们真如自性去起念,就是真正的坐禅,也就是定慧等持、等一的意思。唐朝神会和尚在回答哲法师的时候说:“念不起,空无所有,即名正定。能念不起,空无所有,名为正慧。即定之时是慧体,即慧之时是定用;即定之时不异慧,即慧之时不异定;即定之时即是慧,即慧之时即是定。”所以,定和慧必须双修,二者都是明心见性的体用,是超越了现代精神生活困境的法门。
讲到“悟”,这是禅学上很重要的一部分。当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定慧等持的时候,精神生活就有一种直观的能力。如前面所说,直觉并非是思考,而是直接当下的把握。它经常给我们一些灵感和启示,使我们当下悟入生活的理,而即契投合。直观不是理性的,而是非理性的,但直观所提到的“灵机”呢,就是理性思维上创造或者发现的基础。很多科学上的发明或者数理上的发现,就是原本直观的;先由直观的发现,再透过理则和逻辑的证验,而证实其为真。所以创造力显然与直观有密切的关系。
一个人透过定慧等持的工夫,他内在本性渐渐清醒、活泼起来,于是能够破除染着,直接体验到事态的如如实相,而且发现其中存在的意义,在思想精神生活里面,就有了直渗心头的喜悦和新奇,这就是发现,就是所谓的“悟”。精神生活的成败,在于自己能不能够从生活中悟出,从而获得意义。所以“悟”,是不可以说破的。
同样一件事情,你所悟的与其他人不同。因为你是你,我是我,你说的是你的,而不属于我;即使你将你的定义告诉给我听,我所听到的,也只不过是将你所悟到的加以知性化而已,是谈不上是我的悟。也正因为开悟的不是我,我没有悟的喜悦,没有悟的满足,没有开悟时的解脱,所以就是“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”。由于悟是一种过程和实现,它属于悟的人,如吃饭一样,“饱”属于吃的人,饱了之后的感受,也只有吃的人所享有,所以叫做“说食不饱”。
但是如果自己能够从中体悟,那么开悟的秘密就在你自己心里面。悟,虽然可以启发,但是不能够言传。这种必须自己去体会、直观的开悟,就好像你学数学一样,如果每日只对着练习去抄答案,那么抄来的答案毕竟不是你想出来的,所以不论你学多久,你还是不懂。精神生活的智慧也是这样,也不能够将其他人的答案当作自己的答案。这样做,就永远处于不开悟的境况。所以学禅,是说不破的,即是不可以说破。就算说破了,也没用。生活就像一连串精神生活的习题,你要每一个都能够开悟作答,而不能囫囵吞枣,那就是见性。见性就是一切是一,一是一切,是一种心灵和人格的统整和合一。它使我们在抑压和无数次的情结中解脱出来,是清醒的,是觉悟的,是真知灼见的。
中国文化有两个主要的脉络:一个是儒家,它是主流;一个是道家,就居于其次。中国禅是结合印度禅和中国文化之后才诞生的,所以禅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。如果我们从中国文化的角度去看,对禅的本质就更加容易理解。由于儒家强调“伦理”,道家重视“自然”,二者都有其宇宙观;但是禅宗就似乎透过一种如前面所说的开悟和直观,将这些因素同时放在一个生活实践里面,寻求第一义的突破。这样说来,禅宗也重视伦理,但是不会为伦理而生活,而是实现伦理,成为伦理的主人。禅当然本于自然,但禅的自然,不只是无为,而是在无为之中醒悟到人不是被造物,从而返回我们的本来面目,发现自己的究竟,甚至连自己也超越了。
许多人认为,禅在于“荡相遣执”,而伦理是一种心灵和行为的规范,它注定与禅宗所说的“无善无恶”和“无是无非”背道而驰,所以禅和儒家所谓的伦理大异其趣。其实,这种说法是不太对的。禅宗将伦理当作是一种见性的功夫,是达到明心见性的历炼过程。不错,禅不要求一个人去为实践某种道德格律而生活,而是从直观之中去看人际的大伦,去祛除种种邪恶和虚妄,使一个人在许多愚迷之中解脱出来,获得心灵的自由,返回清净的法身。禅认为,如果为了善而去行善,或者使行为符合预定的准绳,那么自己就被法绑,而失去本真。所以《六祖坛经》说:“心是地,性是王,王居心地上,性在王在,性去王无。性在身心在,性去身心坏。”当一个人的本性表现出来的时候,就无入而不自得,从心所欲而不逾矩。所以禅的伦理观是“从性中作”四个字,而不是“向身外求”。
《坛经》说:“自性迷即是众生,自性觉即是佛。慈悲即是观音,喜舍名为势至,能净即是释迦,平直亦即弥陀。”人在清净之中,显现本性的自得,而种种德性是本自清净,本无动摇,本自具足的。所以《坛经》又说:“心平何劳持戒,行直何用参禅。恩则孝养父母,义则上下相怜,让则尊卑和睦,忍则众恶无喧。若能钻木取火,淤泥定生红莲。”心行平直,就是定慧等持。定慧等持,就可产生悟。于是所有的思想和行为,不需要伦理就已经能够符合伦理,不需要任何的修持就能够符合纲常。
禅宗除了在定慧等持之中,明白自性的自得之外,也就是忏悔了。所谓“忏”,是将过去所有的过错、愚迷全部忏尽,永不复起;所谓“悔”,就是悔自己的后过,让自己永断谄诳嫉妒等罪过。这里的忏悔,是很似儒家的反省功夫。忏悔不同于心理分析所谓的“净洗”,净洗只是使情绪或情感加以净化,而忏悔必须进一步化为行动,在实践之中得到醒觉。当一个人能够由过错或者不良适应之中解脱出来,他已经超越了原来的精神生活困境,走向实现的里程。伦理固然源自清净的法身,但伦理当然是一个人洗炼其真性的工具。所以禅宗不但不排斥儒家的伦理,反而将它接纳。所以说,“使君心地但无不善,西方去此不遥;若怀不善之心,念佛往生难到。”这是《坛经》所说的。伦理从人文心理学来看,是导引一个人走向自我的实现的重要凭借。伦理帮助我们自我功能的提升,所以唯一能够拯救人类免于疯狂的法器。禅,从这一点来看,与现代的心理学有很相似的看法。
当一个人悟入佛的知见之后,一切都变得自然,他由尘劳之中脱颖而出,以清新的质量去生活。一切就自然贴切,笃笃当当,这个时候,感情与理智融合了。内在的本性与外在的情景也就相应,从而有自在和无量的喜悦。这种襟怀是无法言传的。也许寒山子的诗可以表达个中的一面。他说:“岁去换愁年,春来物色鲜。山花笑绿水,岩岫舞青烟。蜂蝶自云乐,禽鸟更可怜。朋游情未已,彻晓不能眠。”这种醒悟后的心灵,是从寒冬的愁年之中,去转入万物峥嵘的春天,它使人更能够投入自然,更能够任运逍遥了。
其实,生活的本质就是实现而不是占有。它本身就是一种喜悦,而不须向外去追求快乐。当我们能够珍惜生活的点点滴滴,领悟独一无二的意义,就能够在生活之中享受喜悦。无论你在工作或者休息,是睡眠或者饮食,一切都是完美,都是能够带来愉悦动人的体验,都是有具有令人欢喜和光明的一面和价值。所以说,一切都是现实,是可爱,只要能够当下投入,适时地让自己投入其中,就能够流泻出生活的妙悦之词,流露在自己的情感和行动之上。如果相反,将生活的本质忽略,一心一意追求更多的占有和名利,就会疏忽平常生活所含藏的意义和令人喜悦的清新感。由于现代人的价值观念是“占有”而不是“实现”,所以生活的本质已经从“是什么”而扭曲到“有什么”,由于不断去渴望和追求,牵肠挂肚,心放不下,惶惶不可终日,生活就变得一点都不喜悦,不活泼,也没有创造性。
禅,并非告诉我们不需要工作,不能够拥有生活的目标,而是告诉我们以平常心去生活,去工作,去实现生命的光明一面;将工作当作生活的一部分,将目标去符合自己的选择,笃实生活中的本真。对于现代人来说,禅学的关键性启示,就是回归生活,放弃对妄念的追逐,适适当当去生活,同时对于情和欲、成与败,抱着超然的态度,从中而获得愉快的情怀。无门和尚说过,(大家都常听过这首诗)“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有凉风冬有雪,若无闲事挂心头,便是人间好时节。”这首诗是说,一个人当然要懂得欣赏春花秋月的美丽,但也不要忘记在酷暑之中去品味凉风的清新和严冬里的风雪美景。在日常生活里面,如果对于胜负或者得失看得过重,生活就会失去乐趣。如果我们以平常心去看待,成败此时不能够影响我们日常生活的自在情趣。
禅,教我们先肯定生活。只有生活本身被肯定,心智就会冷静,生起相当的警觉。而肯定生活的方法,就是平常心,也就是不要在生活上头上安头。唐朝景岑禅师答弟子问:何是平常心?禅师回答:要眠即眠,要坐即坐。这个弟子不明白老师的意思,于是说我不明白,景岑禅师就告诉他:“热则取凉,寒则向火。”景岑禅师对“平常心是道”已经说得很清楚。事实上,平常心就是累了就休息,饿了就要吃饭。而现代人就往往在累时不知休息,饿时不记得好好去吃饭。平常生活所表现的食衣住行,本来应该是喜悦的事,但是往往因为心里另有所系,以致不能够享受真情趣而将一切变得勉强。当然,工作之中也同样有许多情趣,但是又有几多人能够在工作中体验到生命的美呢?
禅,不是教我们逆来顺受,而是要求我们老老实实、适适当当去生活,这样才能够体验到真正的美和生活的喜悦;这样才能够使自己不被名利物欲的境界牵着走,这样才是自由,才是有创造性,是人生、生活的实现。《金刚经》说: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。”无非是教人回归生活,而不要在生活之上加上丝毫的勉强和造作。在这个时候,这个境界所发出来的心,所发出来的智,才是真心。在真心的贯注之下,一切都会感到亲切、自在。现代人每日的生活,在繁忙的工作社会里面,从早到晚,都在竞争、挑战,以种种情绪生活,这样,生活就被许多物欲、成见、情绪、妄念所盘踞。所以心理空间就变得狭隘,使人有透不过气的感觉。在这种情况之下,烦闷和暴躁,就自然是经常的反应了。所以现代人真的很需要开阔的心理和生活空间。
青原行思禅师对道的解释时说:“长空不碍白云飞。”很明显,人只有生活在心量广大的自性宇宙里面,才有真正的自由。禅,给我们一个宇宙观,也给我们精神生活情怀。它告诉我们,只有透过警觉,才能超越一切困境,走向自由、永恒的精神世界。但是警觉是在平常生活之中锻炼出来,所以精神生活的圆满,在生活之中实现,而不是离群独居、逃避、遁世所能够求得。《六祖坛经》说:“迷人念佛求生于彼,悟人自凈其心。”所以佛言“随其心净,则佛土净”。当一个人能够在生活之中,自凈其心,在种种境界之中醒觉过来,就是生活在永恒中的佛。